太平天国战争史上,如果说哪个城市对局势最有决定性意义的话,那无过于安庆了。原本在陈玉成、李秀成的领导下,太平军连战连胜,连破江北、江南大营,东征苏常,看起来正处于复兴阶段。然而,当安庆失守后,转瞬间,太平天国就陷入“灭亡只是时间问题”的死局了。
当时的安庆,就是如此的关键!
可是,在此前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安庆虽然也是重镇,但没有任何一场决定性战役甚至具有部分决定性的战役是在安庆展开的!
既然如此,为何独在太平天国时期,安庆变成决胜负,也决生死之地了呢?
太平天国之前:名声在外,饱受战火,但少有大战的安庆安庆的重要性,历来就被人所重视!《读史方舆纪要》就说当地是“淮服之屏蔽,江介之要冲。”安庆也一直被认为“金陵之门户”、“江介之要冲”。所以,安庆自古以来就饱受战火的破坏。
不过,当时的安庆却似乎没有发挥过决定性作用。
最典型的例子有两次。
吕蒙
汉末三国时期
东汉末年,孙策破刘勋,入皖城(今属安庆)后,屠城而去。倒是曹操看出了皖城的重要性,曹操夺取皖城,并企图以之为攻吴基地。但江东吕蒙识破“皖地肥美,若一收熟,彼众必增”,遂奋力夺取,并以之为重镇。再后来,经过反复争夺,正始四年(243年),司马懿时期的魏军夺取了皖城,皖城遂归魏。
由此来看,皖城当时虽然是重要的必争之地,但并没有具有决定性。孙权夺皖城,但仍然要承受曹操对濡须一次又一次的猛攻。曹魏在正始四年(243年)得皖城后,依然在长达27年的时间里无法威胁东吴。
以三国时期吴国重镇而言,西陵、江陵、濡须(今属芜湖)等城皆比皖城更具有决定性意义。
朱元璋与陈友谅之战
元末,陈友谅据武昌,朱元璋据应天(今南京),上下游之间互搏。
朱重八
至正十八年(1358年),陈友谅夺取安庆;次年,朱元璋夺回安庆;不久,陈友谅的部将张定边又再次夺取了安庆。此后,2年多的时间里,安庆一直在陈友谅之手。但是,失去了安庆的朱元璋,仍然没有“灭亡只是时间问题”,相反,成为了最后的胜利者。
除此之外,历代在安庆皆有战事,但似乎皆不具备决定性。
总而言之,在太平天国之前,安庆虽然已经被认为是关键之地,但企图得失,一直没有决定性意义。
原本也没有高度重视安庆的太平军太平天国时,安庆已经是安徽的省城,而且是太平军继武昌后第二座打下的省城,况且,太平军早已经有了 “取金陵为业”的打算,原本应当引起双方高度重视的。但是,或许因为历史的惯性,一开始,太平军与清军都似乎没有对安庆表现出足够的重视。
咸丰三年(1853年)二月,太平军第一次攻占安庆。但是,当时的太平军,只是将其视为进军南京的通道,旋得旋弃。六月,太平军第一次西征,再次攻克安庆。但是,太平军也没有派重兵把守,而是全力攻打南昌,结果,又被清军夺回。
这个阶段,安庆为清军与太平军反复争夺之地,但是,双方似乎都没有意识到安庆的重要性,在夺城后都没有派重兵把守!既然如此,安庆后来怎么变成决生死之地了呢?
形势不同了1:安庆成为名副其实的“屏障”古代时,安庆虽是必争之地,虽已有“金陵门户”之称,但实际上,其得失并不会立刻产生决定性影响。
古代大部分时期,发生在安庆的战事,是在南北对峙的局面下。因此,北方即使得到皖口,如果无法掌握制水权,也不能渡江,从而不能给南方政权以毁灭性打击。因此,曹魏即便得到皖城,也不能渡江灭吴,双方对皖城的争夺,其意义主要是争夺淮南的主动权,而并不“关乎生死”。而就争夺淮南而言,则合肥、濡须的重要性又在皖城之上。
而朱元璋与陈友谅的对决,是古代少有的东-西对决。当时,朱元璋之所以在2年多的时间里不拼死夺回安庆,是因为:洪都(南昌)等江西大片地区在朱元璋控制下。如果陈友谅不夺取洪都,直接东下,那么,洪都(南昌)的军队由鄱阳湖进入长江,就可以从后方威胁陈友谅,并且切断(或至少骚扰)陈友谅的补给线。用唐代名将李光弼的话说,这叫“猿臂之势”!
太平军与清军的对战,既是南北对战,也是东西对战,但主要是东西对战。
太平天国疆域图
太平军攻南昌不克,也就没有办法从侧后保护长江,因此,敌人可以放胆直接沿着长江杀到安庆,如果安庆不守,清军就可以无阻拦地直扑天京!比如:太平军前脚进入天京,向荣、琦善部清军就从安庆经过,直接扑向天京外围,建江北、江南大营。所以,太平天国时期,安庆也就成了名副其实的“金陵屏障”。
所以,在攻南昌不克后,石达开及时重点经营安庆,无疑是高明的。
形势不同了2:安庆成为天京最后屏障而技术的进步和形势的变化,又使安庆成为天京最后一道屏障。
先说形势的变化。
争夺长江,自然以制水权为第一关键。原本,制水权是属于太平军的,太平军自武昌至南京,一路不可阻挡,依仗的就是制水权。但是,在西征时期,太平军的水营就遭到了毁灭性打击,自此以后,湘军就掌握了水师之利。
一般来说,立足东南的政权,没有了水师之利,那就要立刻“望风而降”了。太平军之所以此后仍能坚持十年,是因为技术的发展。
早在元灭南宋时,元军就发展出了“以陆制水”的战术,也就是让陆师在岸边以抛石攻击船只,并屡屡奏效。随着技术的进步,火器的发展,“以岸制水”自然也就越来越有效了。因此,太平军后期抵抗湘军水军,就多依靠沿江要塞了。如此,安庆的重要性就更明显了。
在长江中下游的地形中,九江-安庆一线江面相对狭窄,北面是大别山,南面是江南丘陵,太平军可以在此凭险而守,以火力控制江面。但是,安庆以东至天京,水面变宽,以当时的火力水平,再要以“以陆制江”来阻止水军就办不到了,水师畅通无阻!
所以,在丧失水师之利后,安庆成为天京最后的屏障!
形势不同了3:安庆成为太平天国随时“复振”的基石安庆变得如此重要,还因为“事在人为”。
石达开、陈玉成的经营,则使安庆成为天国天国发展的基石。
率先意识到安庆不可不大力经营的是石达开。
咸丰三年(1853年)9月,太平军第三次攻占安庆。这一次,石达开决心全力经营安庆!
1、筑严密城防工事
安庆虽然当时是省城,但是,实际规模不算大,而且防护力也不足,“省城周围九里,高不及二丈”。
虽然城外有外马山、大观亭等江岸险要和制高点,可以以火力封锁江面,但是,如果对方有坚定的进攻决心,以当时的火力水平,这样的封锁是不可能阻止敌人攻破羸弱的城防的。因此,石达开开始大力筑造城防工事。
石达开
石达开在黄花亭、马山两处筑土城,在准提庵修建土墙,控扼入城交通线。北门楼安置枪炮,各城添筑望楼等工事;又在迎江寺修建炮台,并将城垣增高5尺,把五门封筑,仅留小南门出入。城南沿江筑垒,以江为池,无法攀登。
陆路各城门外皆构筑堡垒,“其垒俱极高坚,火器难施。垒外壕深两丈,密布桩签;壕外复有溪池护绕”。
经过精心打造,安庆变成了一座难以攻克的坚固之城。
2、巩固外围地区,形成纵深防御体系
随即,太平军又陆续攻占了集贤关、桐城、巢县等二十多个州县及险关。如此,安庆形成了一个巩固的纵深防御体系。
3、安庆”易制“,在安庆推行新制度
同时,石达开又开始在安庆推行新政。
石达开占据广大乡镇后,设置乡官,建立基层证券,并选择支持太平军者为乡官,授以职务。此外,石达开又避免了《天朝田亩制度》中的“物物归圣库”,否定私人财产的缺陷,推行轻徭薄赋的,保护农民私人财产和利益的制度。由此,安庆附近的居民皆拥护太平军,当地的生产也迅速发展了起来,成为太平军的重要基地。
由此,安庆成为太平天国发展的基石。
尽管清军一直在天京附近搞江北、江南大营,尽管大清在天京以东、以南仍有大片地区,但是,安庆不失,天京就没有危险。而只要安庆坚固的防御体系在,清军就无法在天京附近形成优势,太平军就可以获得发展的机会。
安庆以点带面,形成了太平天国一个比较巩固的基地。而附近充足的粮食物资和人员支持,可以使太平军对外征战有稳固基地。
安庆,向北可以往庐州(合肥)等地,向南可以进入江西、皖南,向东经天京可以经略江浙。因此,太平军即便处于多面受敌的不利境地,以稳固的安庆为基地,太平军可以发挥内线优势,集中兵力于一个方向打击敌人。太平天国后期的几次重大胜利,以至于所谓“复兴”,无不基于此!
石达开
安庆虽然一直有“金陵屏障”之称,但是在历史上并不是经常成为决定性地点。正因如此,要根据形势的发展,看出安庆的决定性意义,并且聚焦于此,需要相当的战略思维。石达开率先看出安庆的决定性意义,苦心经营此处,使太平天国有了相对稳固的发展基础。此后,太平天国在西征中反败为胜,在水师丧失,甚至天京事变后仍能坚持较长时间,并且打出一个小高潮,皆与此有关。
曾国藩坚定以安庆为平定太平天国的焦点,多次顶住压力,“咬定青山不放松”,通过攻克安庆而使正处于复兴轨道的太平天国瞬间熄火,其战略眼光同样是毒辣的!
可以说,如果没有石达开经营安庆,太平天国坚持不了这么多年。而如果没有曾国藩顶住压力,坚持以安庆为唯一重点,则大清要平定太平天国又不知道要多少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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