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1963出生,家里兄弟姐妹一共7个,但我们7兄妹关系比较复杂,有的“同天不同地,有的同地不同天”。
“天和地”在我们老家就是对父母的别称,大妹曹英、弟弟曹贵生和我是一个爹妈生的;二妹陈云珍,也就是后来成为我妻子的,和她弟弟陈二康是继母带过来的;小弟曹春生和小妹曹丽娟,跟是我是同父异母,跟妻子陈云珍是同母异父。
唉,太绕口了!但就是这种关系。
如今已步入耄耋之年的父亲和继母都健在,每年弟弟妹妹们回来时,我们家4桌人都坐不下,不喝酒的只好端着饭碗,在几张桌子旁边“打更”。
望着这样的大家庭,父亲总是骄傲的说:“全大队,恐怕只有我们家人口最多吧?我们家就能成立一个生产队,我还是当年的‘生产队长’!”
每次这个时候,我们都笑话父亲是“官迷”,一个小小生产队长让他自豪了一辈子。
而继母呢,总是安静的坐在那,微笑着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一脸的满足。
要是不说,谁能知道我们这是个重组家庭?
如果把父亲比喻成“舵手”的话,继母就是黑暗中汪洋大海里的“航行灯”,没有她的高瞻远瞩和顾全大局,怎么能有今天其乐融融的大家庭?别看继母大字不识一个,但村里人都对她非常佩服,说她“眉毛都是空”的,人送外号“女诸葛”,我也觉得继母符合这个称谓。
下面我来说说,我们这个大家庭几十年的沧海桑田。我父亲今年83岁,母亲是我奶奶从小抱养来的童养媳,两人婚后第二年便有了我。本来家底子就寒,子女又多,但奶奶还是愿意跟着我父母过,原因就是我母亲脾气好,婆媳关系能处的来。
随着妹妹和弟弟相继出生,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只有两个大人挣工分,日子过的捉襟见肘。
那时候父亲是生产队长,每天天不亮就开始喊工,哪怕是下雨天,也没有歇工的时候。
我母亲作为队长家属,当然不能拖后腿,出工跑在人前,收工走在人后,有一年“双抢”季,母亲晚上回来连晚饭没吃就躺下了。
我们几个孩子少不更事,父亲又忙,奶奶以为母亲就是累了而已。
直到母亲高烧不退,父亲和奶奶才慌神了,原来是母亲脚底板不知道被什么硬物扎了,不但没包扎,还每天照常下水田插秧,结果发炎了!
虽然后来在赤脚医生那输液,但情况一天比一天严重,在转到县医院不到两天时间,就撒手人寰,留下我们兄妹三个,当时我8岁,妹妹6岁,小弟才3岁。
没娘的孩子像根草,男人无女不成家,后来在热心人的介绍下,继母带着一双儿女改嫁过来了。
对于继母的到来,我肯定有抵触情绪,世上有几个后妈是好人?尤其是在我读到四年级的时候,父亲就让我辍学回来给生产队放牛,而继母对此却保持沉默。
那一刻我就在想,说不定是继母背地下出的主意,如果是亲妈,保准不会是这样。
当然,继母带过来的女儿云珍随后也不念书了,她和我妹妹曹英一起,帮着带孩子、做家务。
不过,继母来了也有好处,例如:衣服有人缝补浆洗,父亲脸上也见到久违的笑容了。
继母看出来也是勤快的人,家里大人孩子近10口人,每年春节继母都要给我们每人做一双新棉鞋,就是那种手工缝制的千层底布鞋,穿着非常暖和,但做起来费力费时。
我记得每年春末夏初,继母就跟奶奶卸下一块门板,将提前准备好的旧衣服拆的布块,用浆糊一块一块的糊在门板上,只需要晒一个日头,揭下来就是整张的“布国”,一双双布鞋,都是由这些“布国”做出来的。
那时候的家庭妇女,走到哪身上保持“老三样”:腰间系围裙、兜揣布鞋底,针线随处带,走到哪都是人歇手不停。
继母不仅会做鞋,还会用纺车纺纱,每天晚上我已经睡一觉醒,还听到堂屋那“呜呜”的纺车声。
我脾气有点倔,因为帮生产队放牛,每天相当于在父亲的眼皮底下晃悠。有天贪玩,把牛栓在村岗的牛桩上,我自己跑到田沟逮鱼玩,结果牛挣脱绳索,吃了一大块庄稼不说,还在水稻田“打了个汪”,将水稻压倒一大片。
这下还了得?得知情况后的父亲,拿着牛鞭追了我好几条田埂。
虽然暂时没打着,但父亲放下狠话,“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看你晚上还回来不,非饿上你几顿才能长记性!
但这些对于我这个生存能力超强的我,不算啥,地里刨块红薯,菜地偷个菜瓜,又填肚子又解渴。
倒是晚上露宿在外滋味不好受,于是等天黑透,我瞧瞧回来,准备翻墙头进屋睡觉。
但我还是抱着侥幸心理,看看大门插没插栓,结果轻轻一推,居然门开了!
后来听妹妹曹英说,应该是继母特意给我留的门,因为那时候奶奶已经去世了,再也没人护着我了。
其实那些年辍学放牛的孩子有的是,并不是像我这样有后妈的家庭,只不过是我迁怒到继母身上而已。
在这些孩子中,我和金梅经常一起放牛。
金梅也是家中的老大,下面有2个弟弟、1个妹妹,她父亲身体常年不好,在生产队只能守着稻场干点轻活,评工分也就是三等。
金梅只上了一年学,估计也就会写自己的名字,她每天给生产队放牛的时候,肩上还斜挎着一只竹篮,这样牛吃草的时候,她挑猪菜往家带,有时候还会背着最小的弟弟一块出来。
虽然我和金梅不是一个生产队的,但两家离得不远,我作为男孩子,本能的会怜香惜玉,所以经常帮金梅看着牛,让她挑菜。
而她也对我挺感激,在我们那帮放牛娃中,金梅最喜欢跟我一起。
天长日久,我心里涌起莫名的情愫,尤其是听大人们夸金梅能干时,我居然有特别大胆的想法:将来娶金梅为妻!
直到后来我们都能挣工分了,才丢掉牛绳回归各自生产队。
我家门口有个小广场,广场那有好几棵大椿树,在广场正南方有一根水泥杆上竖着高音喇叭,那时候除了偶尔看看露天电影,就是在喇叭下听评书,像风靡全国的《杨家将》等,就是那个年代的热门。
所以金梅哪怕是吃午饭那点空,也会端着饭碗过来,在树荫下坐一会儿,每次我们俩遇见,都会心一笑。
那年腊月廿七,我陪父亲去街上办年货,买了一瓶雪花膏偷偷的送给了金梅,从此,两颗年轻的心也越靠越近。
大人们的眼睛像明镜似的,慢慢的风言风语传出来,说我和金梅在谈恋爱。
对此金梅母亲倒没说啥,甚至还愿意把金梅许配在一个村,说将来好照顾到娘家。
后来我父亲不知道在哪得到的小道消息,他反而不乐意了!有天晚上看我早早就洗完脸,把三七分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连苍蝇站在上面都拄拐棍。他知道我晚上肯定有行动,所以就开诚布公的找我谈话了。
父亲的意思很明确:反对我和金梅交往,理由如下:1、金梅是家中的老大,父亲身体不好,往后弟弟妹妹们都指望她,负担重;
2、金梅母亲虽然不跟我们在一个生产队,但“家门口的塘,谁不知道深浅”?父亲说金梅妈妈是除了名的“滚刀肉”,亲家又住在一个村,往后难免日子过的鸡分狗跳。
3、金梅虽然干活是一把好手,但俗话讲:会耕地的牛也会拱人。金梅脾气不好,将来面对我们这样的家庭,关系不好相处。
都说“爱情能冲昏头脑”,因此我对父亲不客气的说:“我不管那些,我就想跟金梅成家。”
为此,我跟父亲赌气好几天,谁也不搭理谁。直到有天我气呼呼一个人在犁田,父亲不声不响的坐在田埂上等我上来,还破天荒的递给我一支烟。
那天我们爷俩坐在树荫下歇息,父亲叹了口气,对我说:“更生,不是我棒打鸳鸯,而是你跟金梅不合适,像我们这样的家庭,兄弟姐妹多,有‘前养后带’的,今后矛盾多,
还有,你跟金梅结婚,光彩礼钱他们家就会狮子大张口,因为他们老金家就是这个门风,她那两个堂姐当初就是这样,你不晓得让村里人嘴上嘴下说了好长时间?”
听到这,我没好气的说:“说来说去不还是为了钱?那我就打光棍的命呗?”
父亲听我说到这,他笑着冲我摆摆手,然后说出一个女孩的名字,让我惊愕半天缓不过来神。
父亲说:“儿子,你是我的长子,我就是想‘神方’也不会让你打光棍的。只不过你有个更合适的人选,那就是你阿姨的女儿云珍。”
一开始我听到云珍,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父亲确实说到云珍。
父亲说:“让云珍给你做媳妇,也是你阿姨的意思,这样亲上加亲,今后关系也好维护,更不会有婆媳矛盾发生。”
其实云珍长的也好看,但我从来就把她当妹妹看待,怎么可能有非分之想呢?在我心里,还是装着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金梅。
父亲看我还不松口,又开始打感情牌,父亲说:“一个家庭,老大要起表率作用,下面弟弟妹妹们都盯着你呢。其实像咱这样的穷家庭,你阿姨把自己女儿留下来做媳妇,也是仁至义尽啊!真的是为了这个家好。”
父亲的话在我心里掀起了波澜,如果跟金梅结婚,她家那几个婶子大妈们事又多,她母亲嘴不饶人,今后想过个安慰日子恐怕不容易。
最终,理智战胜了残酷的现实,在我23岁那年,还是跟云珍结婚了。而金梅在我结婚前,也跟邻村一个小伙子定了婚,我的初恋无疾而终。
那年跟云珍结婚,家里只给她买了一身新褂裤,腾出来老房东边的一间屋,我们俩成了夫妻。
我和云珍婚后生了一儿一女,都是继母帮着一手拉扯大。妹妹曹英出嫁,继母也按照当时村里嫁女儿的最高规格来办的。
为了给弟弟贵生娶媳妇,举全家之力给贵生盖了三间瓦房,弟媳妇人也不错,跟继母相处的挺融洽,因为她能看出来,继母不偏不倚,一视同仁对待我们。
倒是继母儿子二康在找对象上费了一番周折,东讲东不成,西讲西不就,谈了好几个,最后歇菜的原因几乎都是嫌弃我们这个家庭关系复杂。
最终还是我弟媳把她的闺蜜介绍给二康了,记得相亲那天,弟媳对她闺蜜家人说:“你们放心,小翠嫁到我们家来,绝对不会让她受委屈的,我们家庭关系看似复杂,但人心简单,我公婆不会厚此薄彼。”
后来给二康的婚房又升级了,是三间平顶房,这要是搁在其他家庭,哥嫂们肯定还得争,但我们家没有出现这类情况,都是齐心协力、高高兴兴的把小翠娶回家。
而继母是这个大家庭最辛苦的人,刚把我的孩子带大,又接着带贵生和二康的,继母开玩笑的说,这辈子就在孩子堆里“打滚”。
虽然两个弟弟婚后都跟父母分家另住,但我和云珍始终跟老人住在一起,从某个角度来看,当然是父亲说的那样,云珍跟继母关系好相处,毕竟是亲生母女之间,哪怕是有摩擦,也不会往心里去。
倒是继母和父亲生的弟弟春生和妹妹丽娟比我们都有福气,他们小姐弟俩一直读到高中,后来都考上了大学,一个是医生,一个是老师。
把我们一个个熬大了、成人安家了,父母也老了,但我们兄妹几个都很孝顺,在父亲和继母老年后,弟弟妹妹们主动要求让二老轮流去他们家住,不规定时间,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住腻了再去下一家。
所以父亲和继母那时候一年四季中,几个月城里,几个月乡村,过着悠闲自在的晚年生活。
父亲跟邻居们“显摆”道:“孩子多就是有好处,我们一家住上2个月,一年就过去了!”
当然,到后来他和继母岁数越来越大,最想住的还是我和云珍的“老根据地”,我们把老房修缮一新,又在后院盖了二层小楼,让在外地工作的弟弟妹妹们都有自己的房间。
当然,无论我家哪项投资需要钱,弟弟妹妹们都伸出援助之手,他们都说我和云珍为这个家庭付出的最多,他们理应回报。
时光荏苒,一晃我和云珍也到了花甲之年,孩子们都有了自己幸福的小家庭,我们俩也过上了含饴弄孙的生活。
每次想起过往,心里无限感叹,觉得父亲当年的决定是正确的,如果当初我执意要娶金梅,结局完全不同,因为金梅个性强,她母亲也爱掺和女儿家的家务事,早年前金梅跟公婆分家,发生点口角,结果金梅妈领着两个儿子,把金梅公婆家大桌子都掀了!
试想,如果换成我们这样的家庭,那不得打的狗血喷头啊,搞不好两人的婚姻走不到头。
真走到那一步,就不是两个人的事了,直接影响到三代人。
所以我越来越觉得父亲和继母的英明,更为继母的睿智勤劳、忍辱负重和顾全大局点赞,好女人旺三代。继母旺的是我们这个家族。
家和万事兴!茫茫人海能够遇见是缘分,能成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更是前世修来的好福气!感恩所有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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