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德体育注册老虎机 唐山大地震亲历记(396)身裹妈妈头巾的婴儿被埋进万人坑

骑驴读行 23小时前 阅读数 3 #社会

(接上文)

地震半个月后,我回陶瓷厂上班了。

工厂还没恢复生产,我却领到一个更加艰巨的任务:清尸。

从字面上看,清尸就是清理尸体,很简单,但你要是这么想就错了。

我们的清尸工作,主要是把那些临时埋的尸体挖出来,埋到一个更合适的地方。

清尸的主要目的是防止疾病流行。

它有多重要呢?我举几个例子:

世界地震史上最大的灾害是发生在陕西华县的8.5级大地震。

据史书记载,当时的死亡人口是83万人,那么,这么多人都是被砸死的吗?

答案是否定的。

当时,遇难的人数只有10万人,而之所以有83万人死亡,是因为第二年震中地区发生了大瘟疫,一下子死了70多万人。

山东郯城大地震,死亡5万多人,同样是病死的比震亡的还多。

唐山大地震发生在一年中最热的时候,震亡的人、畜尸体快速腐烂变质,对环境造成了严重污染。

24多万人在一夜间死亡,第二天尸体就开始变质,人们不得不尽快把他们掩埋,但埋在哪里,在当时社会秩序几近崩溃的情况下,根本来不及统一管理。

我还看到一个回忆录,说是一位记者问一位地震亲历者:“唐山大地震死了那么多人,你们为什么不统一火化?火化多好啊,占地少,还没细菌。”

这位亲历者苦笑了一下。

咋说合适呢?说这位记者像古代那个“何不食肉糜”的皇帝不太合适。

想像一下,先不说当时唐山没有那么多殡仪馆去处理尸体,就算有,大地震把所有建筑物都毁了,连电都停了,去哪里给遇难者火化?

没有了统一管理,事实上也根本来不及统一管理,尸体便埋得到处都是,特别是城市:操场上,小树林里,废墟旁,池塘边,包括水源井附近,人们见缝插针,哪里有空地就往哪里埋。

城市基础设施建设全被摧毁,水源被破坏,厕所塌了,下水道堵了,人们只能随地大小便,粪便、垃圾大量堆积,苍蝇铺天盖地,环境迅速恶化。

据统计,当时市区每立方米苍蝇达到500——600只。

很多解放军回忆,刚搭的绿色军用帐篷,时间不长就落满苍蝇,很多过路人以为帐篷是黑色的,用喷雾器一喷,就落一地,用扫帚一扫,能扫半簸箕。

到了夜晚,苍蝇不飞了,蚊子又来了,又黑又大,叮在人身上,赶都赶不走,拍一下一片血。

负责清理新市区补压井附近地域的解放军200师598团,一下子就清理出了65具尸体,试想,如果这些尸体长期埋在水源井附近,会造成多大的污染?

二次清尸工作时间紧、任务重,只靠解放军的力量短时间内不可能完成,只能把任务分区包片,责任到人。

当时,分给我们厂的任务是陡河吉祥桥和附近街区空地里浅埋的尸体。

10人组成一个小队,三个小队组成一个中队,每个中队配一辆翻斗卡车。

清尸任务是定量的:每人每天至少要清理3具尸体。

这个任务看起来容易,但实际干起来才知道很困难,有的尸体已高度腐烂,像豆腐一样,一碰就碎,得极有耐心地把他们拼接完整。

干不完,就加班加点。我们小队干得不错,每天都能清完七八十具尸体,总能超额完成任务。

最早的清尸队,是自发组成的,带有互助性质,邻里街坊们你帮我,我帮你。

震后第五天,我见过一辆小排子车,车上竟然装着七八具尸体,把车胎都压扁了,三个小伙子推着,慢慢地走向市区南郊。

还有一个中年人,牵着一头小毛驴,驴背上挂着两具尸体,也不戴口罩,就一个人顶着烈日向外运。

我看见他几次,忍不住问他:“你一个人咋会运这么多尸体?”

他说,都是邻里街坊,有的人家灭门了,有的人家砸得只剩下了老人、孩子,困难时期,也别计较了,能干多少是多少吧。

据他自己说,他已把上百具尸体运到了城外。

当时,在市区南郊、西郊公路两侧,坟头成片,根本数不清有多少。

白天干不完,晚上接着干,又没电,都是拎着马灯清尸,有些运尸的车辆,晚上司机会打开车灯给挖尸、埋尸的人照明。

干了几天,有一次厂革委会领导下来视察情况,问我们有没有啥要求。

我说:“别的倒是不缺,也别整防毒面具啥的,没多大用,有果酒给我们弄点,遮遮味,壮壮胆。”

一说一听,我也往心里去,谁知第二天,厂里真给大伙发了果酒。

前几期的文章中提到过,震后,我在一个食品厂废墟上扒过果酒,还和邻居二宝喝了两瓶,感觉相当不错。

有了果酒,干起活儿来就更有劲头了,渴了、累了,喝上几口,既解渴又提神,工作效率提高了不少。

后来,我们的这个做法引得很多单位效仿。

我多次目睹战士们清尸,其中还包括文工团的女战士。

那是一天下午,我从一处废墟旁路过,海政文工团赴灾区慰问演出的一位女战士,从废墟下扒出一具尸体。

见尸体胳膊戴着一块手表,她动手把表摘下来上交给了工厂领导,叮嘱厂领导把东西转交死者家属。

那片废墟是一家工厂的集体宿舍,许多死者的亲人远在外地。

清尸还是一项难做的社会工作,具体地说是一项艰巨的思想工作任务。

都是亲生骨肉,家人已经让死者在地下安息了,结果,我们又要打扰死去的人,所以亲属想不开、有顾虑也很正常的。

亲人们看着破碎的尸体痛哭流泪,捶胸顿足,有的脑袋往大树上哐哐地撞,非要和死者一起走,有的甚至当场昏厥休克。

离胜利桥不远有个叫越河村的地方,当时,很多辆推土机冒着黑烟不分白天黑夜地干,挖出两个比篮球场还大,足足有三层楼高的大坑,后来,人们管这里叫万人公墓。

坑挖好了,我们就往那里运送。

铺上一层,上面埋一层土,上面洒上白石灰,然后再铺一层。

数不清的遇难者中,最让人揪心的是婴儿,他们刚刚几个月大,很多都是用母亲的花头巾包着就埋了。

是首批唐山孤儿出发去石家庄的日子。

石家庄建了一座育红学校,他们要到那里生活了。

此时的唐山火车站,还是一片废墟,还站立的,只剩下两个站台标志。

300多个孤儿集中在广场,大一点的孩子表情木然。

孩子们的穿着五花八门,只有个别的几个队伍看起来整齐,他们的父母是工厂工人,厂里花钱给他们统一了服装。

很多灾民的孩子在地震中遇难,有父母来到这里,找领队,想领养一个孩子。

领队解释:上级没有这方面的政策,这些孩子都要到石家庄去,都已登记造册,一个也不能少。

还有很多给孤儿们送东西的,其中就包括我。

我厂里的师傅夫妻二人遇难了,留下两个孤儿,一个叫曾瑞梅,一个叫曾瑞琴,我来送他们,给了她们每人一瓶水果罐头。

孤儿们身上别着一个布条,上面写着他们的名字。

我看见一个男孩手腕上戴着两块手表,问他身旁的老师,老师说,一块是孩子妈妈的,另一块是他爸爸的。

还有一个孩子脖子上挂着一个缝纫机机头,可能是他们家的全部家当了。

还有大一点的孩子,怀里抱着刚刚满月的孩子,孩子手腕上的布条是空的,他还没有名字。

火车来了,孩子们上车了。

月台上,挂着一个横幅:欢送唐山孤儿。“欢”字却丢了,不知是被风吹跑了,还是被人扯掉了,于是就成了“送唐山孤儿”。

是啊,在这样的一个日子里,怎么可能会有“欢”呢?

没有围墙的火车站,铁路两侧站满了人。秋风吹来,汽笛响起,大人们都在抹眼泪。

我朝孩子们挥手。

“孩子们,用不了多久,唐山会建得很好的,到时,再接你们回家……”

我心里默念着。

(注:本文主人公刘艺文,男,1955年生,唐山陶瓷厂工人,后为该厂第一小学教师)

发表评论:

◎欢迎参与讨论,请在这里发表您的看法、交流您的观点。

骑驴读行

骑驴读行

走过中年,读书和健身便成为我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