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销售一瓶78元的过期葡萄酒被罚款5万元，施工现场未设置车辆冲洗设施且首次违法被罚4万元……近年来，“小过重罚”的行政处罚屡屡出现，引起社会讨论。近日，一起水果店因海报被罚款5万元引发的行政处罚强制执行申请再次引起关注。行政处罚应坚持什么样的原则，如何确保“过罚相当”？对此记者采访了律师。
用网上内容做海报，被指虚假宣传罚款5万元
衡阳一家水果店的老板为了招揽顾客，通过百度百科搜索相关蔬菜、水果的功效与作用，并将搜索出来的内容交由广告公司制作成宣传海报在店内张贴。
2023年6月，当地行政执法机关在12315平台接到投诉，有人称水果店存在虚假宣传行为。同年7月，行政执法机关在对该水果店进行投诉线索核实时，发现店内张贴的海报并当场责令整改，水果店当天将宣传海报予以撤除。
根据衡阳市雁峰区人民法院公布的案情，2024年1月，行政执法机关作出《行政处罚决定书》，对该水果店罚款5万元。并表明逾期如不缴纳，每日按罚款数额的3%加处罚款。
《行政处罚决定书》生效后，水果店未缴纳罚款，行政执法机关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该行政处罚决定书，申请法院强制执行罚款及滞纳金。
经核实，行政执法机关《行政处罚决定书》中提及的投诉人并未在该水果店购买水果，也无证据证实有他人因该水果店的虚假宣传误导而购买水果，并因此遭受经济损失。
并无故意影响有限，法院不准予强制执行
对于行政执法机关的强制执行申请，法院经审理认为，设定和实施行政处罚必须以事实为依据，与违法行为的事实、性质、情节以及社会危害程度相当，且应当坚持处罚和教育相结合的原则。行政机关实施的行政处罚应与行为人的主观过错、违法行为造成的后果相当。《行政处罚法》第33条规定，违法行为轻微并及时改正，没有造成危害后果的，不予行政处罚。
法院认为，虽然水果店在其经营的门店场所内张贴促销水果、蔬菜的广告，但其内容是通过搜索百度百科获取的相关内容，主观上并无虚假宣传的故意，且仅在其门店内张贴并未通过媒体大肆宣传，影响范围较小。同时，水果店及时整改，消除影响，并无证据证明造成了相关社会危害后果。
因此，申请人行政执法机关对被申请执行人作出罚款5万元的处罚决定，不符合《行政处罚法》规定的过罚相当的原则，显失公平。
据此，雁峰法院最终作出裁定，不准予强制执行行政执法机关作出的这一行政处罚决定。
“小过重罚”屡出现，西安一案成入库案例
近年来，由“小过重罚”行政处罚引发的争议，在多地屡屡出现，引起各界关注，同时也引发了不少行政诉讼案件。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注意到，在人民法院案例库中，收录了一则相关案例。
2020年4月，西安某区市场监管局接举报后调查发现，举报人提供的“万艾可枸橼酸西地那非片”确为某经营者销售的产品，共计销售13盒，销售金额975元，后证实涉案产品为假冒产品，经检验属于药品。
市场监管局根据《药品管理法》及市场监督管理总局相关指导意见的规定，对经营者未经许可经营药品的行为，决定没收违法销售的药品，并处以最低幅度的罚款150万元；对于其销售侵犯注册商标专用权商品的行为，决定没收侵权的药品，并处以罚款1万元。该经营者申请行政复议后，向法院提起行政诉讼。
西安铁路运输法院认为，行政机关有义务“把最严谨的标准、最严格的监管、最严厉的处罚、最严肃的问责落到实处，确保人民群众用药安全、有效。”但“法禁于已然，教于未犯”，《行政处罚法》第5条第二款规定，“设定和实施行政处罚必须以事实为依据，与违法行为的事实、性质、情节以及社会危害程度相当”，即行政处罚应遵循过罚相当原则。
本案中，市场监管局在调查后，已认定经营者存在积极配合、退款，主动消除违法行为危害后果，产品未被服用，社会危害性较小等情节，认为应当对其从轻处罚的情节，以及涉案销售金额仅有金额975元的客观情况。
综合考量当事人具体利益、群体利益、制度利益以及社会公共利益等，法院认为，对原告经营者处151万元的罚款，超过了其违法行为本身应当受到的惩罚限度，违反了行政处罚的过罚相当原则，最终变更处罚为“罚款人民币5万元整”。
律师说法
行政处罚应遵循过罚相当原则
“比例原则是行政法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则，具体到行政处罚上，过罚相当就体现了这一原则。”江苏亿诚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徐旭东律师告诉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行政处罚法》第33条规定，违法行为轻微并及时改正，没有造成危害后果的，不予行政处罚。初次违法且危害后果轻微并及时改正的，可以不予行政处罚。“通俗地说，就是无过不罚，小过小罚，大过重罚，可罚可不罚的，可以选择批评教育、及时纠错而避免处罚，在行政执法层面上体现比例原则。”
徐旭东表示，在实践中，甚至会出现当事人不服行政执法单位“小过重罚”，越申诉辩解就越加重处罚的做法，这也背离了比例原则。而就本案而言，水果店张贴小广告并无虚假宣传的故意，影响范围小，未造成危害后果，且被指出后能及时纠正，依据上述规定应当依法不予处罚。而当地行政执法机关给予重罚且加收高额滞纳金，法院不准予强制执行该处罚决定是对处罚失当作出的司法纠正。
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注意到，西安铁路运输法院的上述入库案例裁判要旨部分表示，“在行政实体法没有对从轻、减轻情节做出特别规定时，则应当适用行政处罚法关于从轻、减轻处罚的相关规定，兼顾公平与效率，进行慎重的权衡。”
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 万承源
校对 王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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