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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赵小响

在二十四年前，1999年的冬天，我像往常一样，在年底回村过春节。

不同的是，这一次回家过年，我的心情很沉痛、很糟糕，没有迎接新年的欢喜。

那时候，我刚过了30岁，老家有媳妇孩子，等着我在年底回家团聚。

可是，我没有什么礼物能够带给她们，反而是带了一屁股债回去。

因为做生意出了大问题，我赔进去了不少的钱，而且还负债了。

这件事瞒不住，有好几个熟人跟着我一起合作了，我们都亏损不小，他们四处找人借钱，很快就让我也负债的事传了出去。

一时间，身边认识的人都有意无意地和我变得疏远了，像是害怕我一样。

我心情沉重，想要找人聊天舒缓情绪，居然都很难找得到人了。

“真是人穷狗都嫌啊！”我忍不住地暗暗感慨着。

其实我心里明白，大家并不是因为我负债了就看不起我，而是害怕我会开口找他们借钱。

我真是有苦难言。

有了这一次经历，倒是让我成长了许多。

也让我看清了很多人和事。

其实呢，在那时候，我根本就没有要找人借钱的打算，因为我家里老婆手里还有之前存的钱，足够让我还清负的债。

只是需要等我回到老家，让老婆去取出来。

而且，我欠的债务并没有急着要我还。

身边那些熟识的人，都不知情，其中不少人的反应表现，让我感到意外，还让我觉得失望心寒。

我才发现，有些情义，实在是经不住考验，甚至都不给考验的机会。

这让我的心情变得更糟糕了。

我也懒得去和别人解释，任由那些人躲我如同躲霉神一般。

临近年底，我无精打采地坐着车回家，有些没勇气回去面对老婆。

虽然我知道她会理解我，也会拿出家里的积蓄解决掉我的负债。

但是，我心里是内疚的。

我想到自己辛苦一年啥钱没赚到，反而亏了一大笔，我就觉得心疼不已，在车上睡不着觉，也没有胃口吃喝东西。

前后坐车近两天时间，我才终于回到了很久未见的村子。

一步步走到家门，我看见老婆的身影，她正在忙着喂猪呢。

“秀冬......”

我轻声叫了一句。

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老婆转身看了我一眼，笑着说道：“赶紧进屋吧，炭火烧着呢，我去洗洗手，马上给你找衣服裤子换换。”

“你先把鞋和袜子脱了，如果觉得冷，暂时穿我的毛袜和毛线鞋。”

她说完，就快步去午后水沟洗手。

我进了屋，坐在火炉旁边，回家后虽然心安了些，情绪却还是低落。

没过多久，老婆抱着一大叠衣服裤子下楼来了，然后催促我赶紧换了。

我沉默着，老婆先开了口，说道：“人这辈子做啥事没个磕磕绊绊的呢，做生意有赚就有赔，你别担心我会不理解你。”

“好在家里之前的积蓄能够解决债务，日子还是照常过，你也别想那么多了。”

老婆这样说，她这些安慰的话，让我又觉得心里舒服了些。

马上要过年了，为了不影响到家人的情绪，我开始努力地调整自己状态。

在家坐了许久，我想到快一年没有见到哥哥弟弟他们了，心里还有些想念，我回来了，决定去打打招呼，闲聊一会儿。

老婆知道后，却表现得有些反常。

她说道：“你最好还是别去了，我给你打个预防针，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啊。”

我看她一眼，很快就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

“你想太多了，我们是亲兄弟啊！而且我又不需要开口借钱。”我笑着说道。

老婆摇了摇头，回答：“那你就去逛逛吧！”

哥哥和弟弟家离我家的位置，都有一段距离。

我慢悠悠的走，路上，刚好看见了弟媳妇，她在比较远的菜地里忙活着，我刚想着要不要先过去和她打声招呼，没想到她发现我的身影后就明显在躲着我。

这让我心里一阵膈应，接着我又怀疑自己可能是误会了。

我追了上去，在身后打招呼，问起弟弟在家没。

她说没有，然后又说她身体不太舒服，要回家了。

我点点头，让她注意身体，又问她需不需要我叫我老婆去照顾她一下子。

她连连拒绝。

我有些担心，目送她回了家，后来又想着去问问她问题严重不？

结果却让我发现，弟弟在家里，因为我听到了他在屋里说话的声音。

弟媳妇还让他别说话，也别出门。

我最终没有敲响房门，心情低沉，转身回了家。

老婆见我这么快就回了，而且一脸不开心，她说道：“劝你还不听，以为我是在挑拨离间啊？”

“你别太难过了，看清楚了也挺好，分出个亲疏远近，以后做人做事，就心知肚明，有更好的尺度分寸。”

我坐下，叹了口气。

说道：“弟媳妇是那样子，太看重钱了，有些铁公鸡，家里又是她当家，哎，能够理解吧！在其他方面，她们家还是可以的，没多大毛病。”

我宽慰着自己。

老婆问道：“没去你哥哥家里？”

我说：“心情不太好，就没去了。”

老婆说：“去你哥哥家里，你应该不会吃闭门羹，因为嫂子回娘家了，哥哥家的钱也是女人家管着的，嫂子回了她娘家，你哥哥家不用怕你登门开口借钱了。”

我看着老婆，一脸诧异。

老婆叹气说道：“在你回来之前，你在外面做生意亏欠负债的事，就已经传得不少人知道了。”

“我要比你先一步感觉到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呢。”

“嫂子和弟媳妇早就开始有意躲着我们家了，所以我才会劝你要有心理准备。”

老婆说完这些话，我们都沉默了。

她又说道：“算了，别想那么多啦，也不能怪人家，毕竟人家又不欠咱们的，只是在心里把钱看得比咱们家重要，很无奈也很现实。”

我点着头，没说话，心里实在感到不舒服。

老婆安慰我说道：“你的两个兄弟应该对你还是有感情的，只是他们当不了家，决定不了家里的经济命脉，想必是有心无力吧！他们都各自有一家人，得顾着家里和谐稳定嘛。”

我勉强笑了笑。

这一年，我们三兄弟家都默契地没有提吃团圆饭的安排。

这一年，我感觉春节像是变得冷清了许多。

有好几次，我心里堵得慌，忍不住感叹现实的残酷，忍不住地怀疑情义是否真的存在......

过完春节，我准备要离开农村老家了。

因为我还没从失望中走出来，所以也就没什么心思去和兄弟家道别，我去岳母家拜完年回来，明天都是窝在家里。

我不想出去串门了，自己的一次做生意赔钱负债经历，让我感觉像是快要面对众叛亲离了。

直到在我快要离开时，继母的儿子找上门，他说的话做的事，让我感到了情义的温暖。

因为这事，我心里已经念了他二十几年的好。

虽然我当初并没有接受他的帮助，但是他的那份心意，温暖了我，让我不再觉得现实人心太无情冷漠。

我永远记得那一天，继母的儿子找上门来，说是拜年，他的主要目的其实是为了给我家送钱。

因为他也听说了我做生意失败的事情。

这个时候，我们其实早就各过各的了，继母去世以后，我们家和她儿子家虽然还保持着联系，却是来往少了很多。

平时大家都很忙，各自家住的地方又离得远。

我没想到，当他听说我做生意失败的事以后，他没有装作不知道，反而主动找上门，送来了五万块钱。

那时候，五万块钱可是不少，我都怀疑可能是他家那时候的全部积蓄了。

他说道：“我家能力有限，但多少算点心意，积少成多嘛，希望能够帮得上些忙。”

我连连感谢，心中感动不已。

他却说道：“我母亲在世的时候，你一直把她当亲妈一样对待，我心里有数，虽然她人已经不在了，但是咱们的情义在啊。”

“家人之间，我出一份力是应该的，你别那么客气，也别嫌弃钱不够多啊。”

我赶紧摇头解释道：“我上一年亏欠是真，但是家里之前有积蓄，是够用的，并不需要依靠借钱度过困难。”

老婆在一旁点头，证明我没有说谎。

他再三确认之后，才安心地把钱收了回去。

我们留他在家里吃了饭，谈着家常趣事。

他的出现和所言所行，让我的心情好转了许多，胃口也大开了。

说心里话，我很是感激他，在我陷入现实人情冷暖最低谷的时候，毫不夸张的说一句，是他拯救了我。

让心寒的我，感受到了更多温暖，他的出现，让我在面对人情冷漠以后、没有因为失望而跟着变成冷漠的人。

我默默记住他的好和情分，这些年里，我也加倍珍惜着那份好和情分。

我和他之间，虽然没有血缘亲情关系，但是，我们的那种特殊亲情关系，已经远远的超过了血缘亲情。

若有一天，他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也会尽我所能，不负了那一年的冬天。

真心真情总是难得，我们都要好好去珍惜和守护，因为值得，因为意义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