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我妈难得大方一回,在电话那头大声说道:“提前回来几天吧,我有话跟你讲,还是你小舅找老伴的事,等清明一过,就把他的亲事办了,这样我好踏实。”
哦哦哦,原来是这样啊,我妈这是想把我当“援兵”呐,其实我也担心她“寡不敌众”,在我大舅二舅他们面前受气。
按说给小舅说老伴是件好事啊,作为手足弟兄,大舅二舅为啥不高兴呢?下面来说说我外婆家的故事我妈家里一共兄妹4个,上面2个哥哥、下面1个弟弟。
因为外公外婆就我妈一个女儿,他们不想我妈远嫁,所以当年给我妈找婆家的时候,外婆用手划了一个“圈”:方圆不能超过5里路。外婆说,嫁远了到时候如果想,一时半会儿盼不回来。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比我妈小2岁的小舅有点残疾,外婆害怕万一找不着媳妇,到时候还得指望我妈这个姐姐照顾呢。
其实我小舅这所谓的残疾真不算啥大问题,就是耳朵有点背,可不是天生的,是他小时候感冒发烧时,赤脚医生药下重的缘故,导致一只耳朵失聪。
那时候的人老实,也没有法律意识,所以聋了就聋了吧,自认倒霉。
小舅长的敦实,浓眉大眼,可老话讲:一聋三痴,他反应还是比正常孩子迟钝些,虽然小舅有大名,但时间长了都被“聋三宝”这个名字代替了。
正因为小舅一只耳朵聋,所以只读到小学五年级就回来了,因为我妈念到初二回家务农,小舅在学校失去了“保护伞”,怕挨别的孩子欺负。
大舅婚后第二年,表哥小超出生,大舅妈就吵着要分家。
其实明摆着,大舅妈不想跟公婆一起挣钱给两个小叔子盖房、娶妻安家,她觉得负担重,还不如早点有自己的小家庭,“先富起来”。
大舅妈狡猾的很,虽然一家三口分出去了,但孩子她交给了我外婆带,并且理直气壮的说:“爷爷奶奶照看孙子天经地义,谁让他跟你们家姓?”
不仅如此,每到“双抢”大忙季节,大舅两口子根本不开火做饭,到外婆家揭开锅盖就吃。
这就叫“脸皮厚,吃个够。”
就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二舅妈嫁进门,大舅两口子才收敛一点。
可像大舅妈这样“吃亏难受、占便宜没够”的主,也可能善罢甘休?所以每次看到二舅两口子进门有现成饭吃,她心里不平衡了,经常在自己妯娌面前指桑骂槐。
偏偏二舅妈也非等闲之辈,结果这妯娌俩“针尖对麦芒”,一个不服气一个,隔一段时间就得呛呛,所以后来听我妈说,要是隔两个星期没听家里吵架,那心情就跟过年一样开心。
有大舅妈这个“榜样”杵在那,二舅妈有样学样,所以在小表哥晓飞不到2周岁时,二舅他们也分家出去了。
好在小舅有一把子力气,即便后来分田到户,也没难倒他们,那时候地里重活有小舅,手头活有我妈干,跟大舅二舅他们交集少了,外公外婆耳根子也清净了不少。
不久我妈婆家找好了,第二年跟我爸成了亲,那时候外公的身体也一天比一天瓤,好在我妈在出嫁之前,将800块钱的彩礼全给了我外婆,加上那些年外婆手里的积蓄,给小舅盖了三间瓦房。
小舅有了婚房,外婆就托人给我小舅找对象,为了怕女方嫌弃老两口是“老棺材瓤子”,外婆就跟大舅二舅提出,看看老两口能不能跟他们过。
结果大舅妈一听,撇着嘴说:“我分家这么多年了,你们老两口也没给我盖瓦房,我不倒找你们算账就不错了,老了没用了想往我家跑?不可能。”
在大舅家碰了一鼻子灰后,外婆又来到二舅家,二舅妈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说:“我们不是头、也不是尾的,数七数八也数不到我们头上吧,”
二舅相对来说比较讲良心,他狠狠朝自己老婆瞪一眼,说谁没有老的时候?到时候晓飞也这样对我们,你怎么办?
二舅妈立马像演员一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二舅狡辩,外婆一看这个样子,只好低着头抹着眼泪走了。
后来外婆跟我妈哭诉道:“儿子多了一点用没有,龙多作旱,娶一房媳妇扔一个儿!”
就这样,外公外婆一直带着小舅过,包括后来老两口生病,到去世发丧,都是在小舅的三间屋里。
外公外婆在世的时候,给小舅说了好几个女孩,但他们老两口是厚道之人,对儿子的缺陷,也如实跟媒人讲了,说不能欺骗人家,纸终究包不住火。
结果就是因为这个,东讲东不成,西讲西不就,一晃小舅30出头了!
在农村,30岁的男人按说孩子都能读小学了,可小舅还是孓然一身,他的婚姻成了“老大难”。在外公去世的第二年,表婶给小舅找了一个带着2个儿子的寡 妇,并且女方让小舅倒插门。
小舅一听不乐意,他担心自己走了,老娘怎么办?
后来在我妈和外婆的动员下,让小舅先去见见面,凡事好商量。
结果等表婶带着小舅去了以后,小舅一看那个住在山洼里的家,再看看长的快赶上自己个头的两个男孩,和对他投射来充满敌意的目光,小舅吓的赶忙走了!
小舅回来开玩笑的说:“我小时候被人欺负怕了,看到那两个小子我心里犯怵。”
到后来,小舅自己对婚姻也不抱希望了,他安慰外婆说:“老娘哎,没啥可遗憾的,你看我两个哥哥结了婚,不就是那个样子嘛,你享了他们俩几天福?我这辈子就守着你、照顾你吧。”
小舅的一番话,把我外婆感动的流眼泪,她嘴里喃喃说道:“谁说我三宝痴啊?多好的孩子啊,是那些人有眼无珠!”
所以外婆后来生病卧床,都是小舅端茶递水衣不解带的伺候,我妈抽空回来给他们洗洗涮涮,直到外婆去世。
外婆弥留之际,拉着小舅的手一直舍不得松开,目光游离在我妈他们兄妹几个身上,想说、却说不出来话。
我妈俯身在外婆耳边说道:“妈,你放心吧,我们一定照顾好三宝的。”
外婆这才恋恋不舍的咽下最后一口气,遗憾的走了!
安葬外婆后事那几天,小舅一颗眼泪瓣没掉,跟着忙前忙后,跪在“长明灯”旁边捻灯芯。
本家的那几个快嘴快舌的女眷偷偷的嘀咕,又说小舅傻,说老娘去世他都不晓得哭。
后来外婆三天“完烟”后,小舅坐在外婆住的那间屋里地上,号啕大哭,哭的撕心裂肺!
小舅边哭边说,往后自己没爹没妈了,真的像孤儿一样了!
惹得我妈和几个姨奶奶拥着小舅好一通流泪,劝他今后一定要好好的,只有这样,爹妈在天上看着才放心。
外婆去世后,小舅不但把自己家的责任田种上,农闲还跟着村里的建筑队干装修活。
别看小舅是个男人,耳朵不好使,但他心灵手巧,像家里面的柴火灶,都是他自己一块砖、一块砖砌好,还镶上洁白的瓷砖,比专业瓦匠做的活都细。
还有,小舅逢缝补补的活也难不倒他,小舅甚至还会织毛衣,我和弟弟小时候穿的毛衣,有2/3出自小舅之手。
所以那些年,小舅根本没有让任何一个哥哥姐姐麻烦,只有到过年的时候,大舅和二舅轮流喊他一起去过三天年。
但小舅可不是带着一张嘴白吃白喝,反而把给侄子侄女们的压岁钱提前包好,还把自家笼子里养的鸡逮上两只一并带上。
在表哥、表姐包括我和弟弟,谁结婚、考学,小舅都会奉上大红包。
有时候我妈私底下对小舅说道:“三宝,你‘麻雀哪能跟燕子一起飞’呢?别那么穷大方,要留点养老钱在手里!”
每次这个时候,小舅就“嘿嘿”笑着说:“没事没事,姐你放心,我手里有几个钱呢。”
其实我妈知道小舅那些钱来的也不容易,他不像村里其他光棍汉那样“今朝有酒今朝醉”,挣3个花5个,小舅不抽烟不喝酒,自己住的房前前后后、里里外外收拾的利利落落,他有空就去打工,工地没活就跟着一帮老头老太太在生态园除草,总之,没有闲的时候。
几年前我们那一带传说要拆迁,乖乖,一下子村里人都很振奋,大舅和二舅拿着米尺,不断的往小舅住的院子里去,帮着小舅丈量,生怕到时候村干部糊弄小舅好说话,甚至把小舅前后院有几棵树、还有院子里那口井都算上,看看能赔付多少钱。
倒是小舅看上去很失落,他说住楼房今后就不能养鸡养鸭了,也不能自己种菜吃了,农民没了土地,又没正式工作,那不是四不像嘛。
好在拆迁的事又不了了之,许多人的“一夜暴富”美梦破灭,倒是小舅乐滋滋的笑的嘴都合不拢,他称心如意了!
后来听说之所以不拆,那是因为我们那一片属于古村落,因为临近礁湖北岸,听说要发展旅游业,搞农家乐。
没多久真有外地开发商来村里租房,开火锅城,大家又有了新的希望。
去年我妈参加了一次初中同学聚会,回来开心的不得了,我爸嫉妒的说,是不是遇到青梅竹马的男同学啦。
结果被我妈骂了一顿,我妈说,她是为我小舅的事高兴,因为她准备跟同学桂芳,给小舅和桂芳弟媳玉萍牵线。
说起这个玉萍,我妈“啧啧”称赞,说她是个要强的好女人,在玉萍30多岁的时候,丈夫就去世了,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女儿过日子,任外人如何劝,她都不改嫁,怕女儿到别人家受委屈。
两个女儿如今都长大成人了,一个在市里教书,一个在医院工作,都有自己小家庭了。
女儿们担心妈妈一个人在家孤单,想让玉萍跟他们过,照看外孙子。
但玉萍婉拒了,她说自己没文化,恐怕胜任不了,因为找的两个女婿都是城里人,她担心跟亲家们不好相处,时间长了矛盾多,还是保持距离吧。
人家两个女儿很开明,就直接对玉萍说,妈妈年轻时为了我们吃了很多苦,如今日子好了,如果有适合的老伴,也可以找,至少身边有人陪伴啊。
所以我妈和同学桂芳一拍即合,一心想保这个媒,因为双方都是自家人,知根知底。
哪成想当我妈高高兴兴回去向我大舅二舅说这事的时候,遭到我大舅老两口的强烈反对!
大舅不客气的对我妈说:“你真是‘找虱子往自己头上挠’!三宝这么多年一个人过的好好的,快60岁的人了,还找什么女人呢!不能生、不能养的!”
大舅妈也在旁边附和道:“就是,就是,守寡女人基本都是厉害角色,三宝自在惯了,临老还找个‘管手’,不划来。”
我妈听大舅老两口没有一个赞成的,就把二舅和二舅妈找来商量。这两个战斗了大半辈子的妯娌俩,在小舅找老伴这件事上,难得统一战线,一致反对。
二舅妈说:“他三叔到老有一帮侄子侄女,老话讲的好:侄子堂中站,不算孤老汉!往后摔盆打幡的有的是人呢,”
不等我二舅妈把话说完,我妈气愤的说:“你们站着说话不腰疼!眼下都没想好呢,倒是想到身后的事了!我倒想问问你们,这么多年侄子侄女给他三叔做了什么?孝敬他多少?
他们能不出去打工,在家陪伴他吗?哪个侄子能好心回来冬天给他三叔暖被窝吗?侄女们能小家庭不要,回来给三叔洗洗涮涮吗?我估计你们做不到吧?”
听我妈这么说,大舅妈讪讪说道:“这些条件肯定达不上,我们自己都指望不了。我就是担心往后他三叔财产有纠缠,‘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我妈听到这,“哼哼”冷笑道:“咋样?狐狸终于露出尾巴了吧?你们那点小心思我还会猜不出来?就担心三宝的钱被外人分去吧?”
我妈一句话把众人说的哑口无言,那天谈话不欢而散,关键小舅自己当时也没表态,亲事暂时搁浅。
我妈把给小舅说老伴的事一直放在心上,念念不忘,后来又去了几趟小舅那,给他做思想工作,终于小舅答应去见见那个玉萍。
结果两人一见面还都有感觉,正好那天玉萍院子里的铁网被邻居小狗钻了个洞,小舅拿了一把夹钳,给修补的结结实实,玉萍看了赞不绝口,夸小舅手真巧,然后玉萍又是给小舅擦汗,又是倒水的。
我妈跟同学桂芳相视一笑,两人找借口出去打麻将了,留下小舅继续在玉萍家修修补补,晚上玉萍做了一大桌子菜招待他们。
席间,小舅憨憨的笑着,说玉萍做的米粉肉,跟我外婆做的一样的味道。
上礼拜玉萍两个女儿都回来了,玉萍亲自打电话让我小舅去吃饭,反正两个村离得不远,小舅高高兴兴的去了,我妈和她同学也去作陪。
那天趁孩子们都在,我妈说,等清明节给外公外婆上完坟,让小舅和玉萍把婚事办了,婚后两人愿意在哪头住都行,今后好相互照顾,这样大家都放心了。
我妈有时候也有“人来疯”,她借着酒劲,对玉萍说:“萍妹妹,我家三宝真是个宝啊,身体健康,心灵手巧,就是耳朵有点背,你今后可别嫌弃,更不能欺负他呀!”
玉萍也是个敞亮人,她不失幽默的道:“姐,你把三宝交给我,你就放心吧,老了耳朵背更好,夸他我就大声说,骂他就小点声,这样不吵嘴。”
说完,满屋人“哈哈”大笑,小舅也笑,从来没看到他那么开心。
所以这次我妈让我提前几天回去,估计就是给小舅收拾整理房子的,我买了好多拉花和大红囍字,我要把小舅的屋子布置的漂漂亮亮的,满屋温馨。
至于大舅二舅他们如果再阴阳怪气说啥,我这个外甥女都不答应!
大家说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小舅这迟来的幸福是老天赐予他的,我希望小舅有个幸福的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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