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一些史书的说法,因为崇祯皇帝裁撤驿站,驿卒李自成失业了,愤而走上造反的道路,最后要了崇祯的命。
我们今天来说说,李自成该不该被开除?
要弄清楚这个问题,我们得从明朝的驿站制度说起。
中国驿道历史非常悠久,春秋战国时期就有了,到了明清时期更加完善。
朱元璋建立明朝以后,对元朝遗留下来的驿道进一步修整扩充,驿道遍布两京十三省,形成四通八达的网状交通网络,总长度超过了七万公里。
为了运行和维护好驿道交通体系,明朝在驿道上每隔30公里或者40公里就设一个驿站,全国驿站的总数约2000个。
明代驿道系统的主要作用是:传递政府公文(李自成即是负责此工作的);转运物资;为公务出差人员和进京赶考士子提供食宿和交通工具;接待路过的外国使节等等。
因此,通俗的说,明朝的驿站放在今天来看的话,实际上担任了以下几个单位的职能:接待办,政府招待宾馆,交通局,政府车队,邮政局等等。
为了完成这些任务,每座驿站都有一定的物资和人员配备。
我们首先来说物资配备。明朝驿站至少拥有大门、鼓楼、中门、前后厅、左右厢房、厨房、库房、马房、驿丞宅等房屋设施。每座驿站有骡马数十匹,如西安驿有常备的马27匹、驴10头、拉车的牛若干、大车若干。河道上的水驿则有船只十余艘。每个驿站还有招待客人的客房,供应物资的仓库等。
我们再来说说人员配备。
驿站配有驿丞1人,从九品,负责主持驿站全面工作,王阳明在贵州龙场驿担任过这职位;吏员一名,无品级,协助驿丞工作。驿站工作人员则有数十人到数百人不等,他们被称为驿卒(夫役)。驿卒分工很细,有马夫数十名甚至上百名,按照一匹马配三个人比例,由一名马头担任;驴夫数十名,同样有驴头管理;车夫十余名;厨子人数不等;还有管理粮食仓库的廪米库子;管理贵重接待物资的铺陈库子;管理草料场的草料库子;还有负责安全保卫工作的防夫;负责看守路过囚犯的看管;最辛苦的轿夫和杠夫。
明朝的驿站,少则数十人,大的驿站上百人甚至几百人。驿卒的来源,除了本地招募、征发以外,还有流放的犯人等。
所以,大多数影视剧里驿站都只有几个人,甚至只有一个老驿卒,这是不符合历史的。大的驿站,人数比所在地方的县衙门还多。
驿站归谁管理?实行中央和地方双层管理,中央归兵部的车驾清吏司管理,地方则归所在州府县管理。
驿站的经费从哪里来?在明初的时候,驿卒主要是由当地百姓自带马匹等服劳役。到了中后期,官府开始招募驿卒,驿站的经费来源,主要由三部分组成,朝廷的拨款,各地政府分摊到田亩中收取“站银”,此外驿站还拥有几百或者上千亩田地,可以提供一些粮草。
现在我们重点来说说明朝的驿站是怎么成为一个大包袱的。
明初的时候,朱元璋铁腕治国,朝廷对驿站的管理非常严格。凡是要驿站提供食宿和车马服务的,必须持有兵部颁发的“堪合”,没有“堪合”的一律不接待。同时,朱元璋还制定驿站的接待标准,每个官员和随从在驿站的食宿,能使用的马匹等都有严格规定。
朱元璋有个女婿叫郭镇,在出差东北的时候,带回了三口袋特产榛子。因为动用了驿站的车马运输,朱元璋知道后勃然大怒,勒令郭镇补回榛子的运输费,
并规定,以后出差关外的官员均不得采购当地特产带回。
到了明朝中后期,由于朝廷上下系统性的腐败,驿站成为腐败最厉害的部门之一。
首先就是不管有没有公务,官员们都来沾驿站的便宜。
在明初的时候,只有传圣旨或受皇帝派遣、飞报重要军情、亲王送贺表贡品或差人进京、文武官员赴任路程在1500里之外、现职官员在任上病故后遗体及家属回乡等情况下,并需要政府开具的通行凭证方可获得相应的待遇。
到了明朝中后期,兵部的“堪合”管理形同虚设,只要是官员就能搞到,甚至还能转借。徐霞客的家产只是中上,为什么能游历全国,写下《徐霞客游记》?他没少沾驿站的便宜,经常在做官的朋友那借取堪合,到驿站去白吃白喝白住。
还有个很搞笑的事情,被称为崇祯裁减驿站的导火索。
湖北公安有官员叫做毛羽健,在京城任御史。有一次,毛羽健夫人回湖北省清,他趁此机会纳了一门小妾。没想到,甜蜜日子没过几天,夫人就赶回来,大发雷霆,小妾被打死,自己被罚跪一天。毛羽健惊恐伤心之下问夫人,你怎么这么快就赶回来了?夫人得意洋洋的说,一路上动用驿道系统,当然神速。
毛羽健知道原委后勃然大怒,立即开启御史的本职工作,弹劾兵部对驿站管理不严,导致驿站腐败重生,请求裁撤全国驿站。
这件事情,历史上确有其事,足以说明驿站的管理已经混乱到何等程度了。
驿站腐败的第二个表现就是,超标准接待非常严重。
明朝初期,朱元璋制定的接待标准为,住宿驿站的正官支米五升,从人一名支米三升,其余肉菜油酱的数目各有明确标准。
到了明朝中后期,除了海瑞这种死脑筋还在严格执行外,谁还把接待标准当回事?
驿丞和所在地的地方官,对来往的官员可以说是又爱又恨。爱是因为如果接待好的话,官员一高兴,说不定能提拔自己;恨是因为,过往官员把驿站当自己的了,白吃白喝还挑肥拣瘦,有些还索要仪程(红包贿赂)和土特产。为了满足过往官员的需求,地方官不得不过度搜刮地皮,民怨沸腾。
万历初期,张居正曾大力整顿驿站,把驿站开支缩减了三分之一。可是,张居正一死,立即人亡政息。驿站的腐败进一步膨胀,毕竟,谁也没能力和整个官僚系统作对。
崇祯时期,进行大规模整顿驿站,一开始并不是单纯为了裁员。
御史毛羽健因为强悍的老婆打碎了幸福生活,一气之下上书要求裁撤驿站。他的好朋友,刑部给事中刘懋也跟着上书声援,他还给崇祯皇帝算了一笔账,整顿驿站,每年能节省出来至少60万两银子。刘懋最终说动了崇祯皇帝,于是就有了崇祯二年整顿驿站。崇祯并让刘懋改任兵部给事中,专门负责此事。
刘懋主持整顿驿站之后,立即颁布新的驿递使用规章,意图是恢复明初时期的驿站使用规则,同时宣布裁剪驿站经费。如此一来,刘懋成为众官员的众矢之的,他的名字被官员们挂在墙上,天天用箭射。在惊恐之下,刘懋一命呜呼了。
我们再说说说李自成。
李自成当时是银川驿的驿卒,主要负责公文的传递,他之所以被开除,是因为丢失了公文。刚好这时候,碰上了驿站的裁员,李自成撞上了枪口,自然列入了裁员之列。
所以,李自成被开除是有自身的原因。李自成走上造反的道路,也并不完全是驿站的工作没有了。在丢了工作以后,李自成回家务农了。有一次,他发现老婆和富户艾举人私通,艾举人又是他的债主。他一气之下,手起刀落把老婆和艾举人都砍了。身负两条人命,李自成逃到甘肃当兵,还当上了军官。
李自成造反更多的原因是,明朝后期的系统系腐败,让他有强烈的不满,不仅仅是因为丢了一个工作。毕竟,李自成造反的时候,在军队中还当了把总,这可比驿卒强多了。
凭良心说,明末的驿站确实该精简,李自成的工作也确实该丢。只不过崇祯皇帝动手太急了,造成驿卒大量失业,埋下了一个重大隐患。这时候陕西爆发大饥荒,崇祯拨出的十万两救灾银只是车水杯薪,明末农民大起义就爆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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