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丨阿毛编辑丨历史国编辑部
1943年七月,一辆纳粹德国的虎式坦克驶入俄罗斯中南部平原的战场。这台虎式隶属第二武装亲卫装甲师“帝国师”(2nd SS Panzer Division “Das Reich”),车号为S33;但它有个更容易辨别的独特标记,就是在其车体正面与左右,各画了一个小黄方块,方块中写了一个中文的“福”字,还是倒着写的。
虎式坦克S33号于东战线某处,地点不明,可能在前往库尔斯克途中
日本汉字也有福字,但没有“福倒了”这种双关语。没有人知道这台坦克为何会贴着中国的吉祥话,最大可能是车组员中有中国人的朋友。二战爆发前的30年代,德国在亚洲最大的盟友其实是中国的蒋氏政权,曾进行长期的中德合作。即便是蒋介石的养子蒋纬国,亦前往德国研习军事,于德意志国防军官拜少尉,曾在1938年德国兼并奥地利的行动中指挥坦克部队。
纳粹弃汉盟倭之后,两国微丝般的友谊或许仍未断绝。于是便有某个中国人,为虎式S33号的组员写下这个福字。
S33号于东战线某处接受野战维修
而S33号也正迫切需要一切可能求来的福气,因为它即将驶入的战场是库尔斯克,是纳粹德国在东战线发动的最后一场攻势,也是人类史上最大的坦克战。
1941年,希特勒发兵300余万入侵苏联,意欲一举占领莫斯科,究竟失败告终。来年1942,轴心诸国再发兵150余万攻打苏联南部,欲夺阿塞拜疆之油田未果,再于斯大林格勒遭红军大败。此后德军战况混乱,前线终于稳定时,红军已在库尔斯克地区占有一块四万平方公里的突出部,面积大于整个台湾省。
以此巨大的突出部作为基地,红军便可往西、北、南三个方向进攻德军,德国人则需派驻庞大的兵力防守整块突出部,使其战情完全陷入被动。此时纳粹德国于东战线连续承受数百万的死伤,于西边又日夜遭受英美空军的轰炸,千年帝国既已垂危,再也无法发动41、42年那般的大攻势。
因此在1943年,德军的战略目标便只是消灭库尔斯克突出部,以求舒缓防守压力。其出兵78万余人,坦克近3,000辆,火炮近万门,欲自突出部南北两端夹击,包围歼灭驻守库斯尔克的红军。
然而此时的红军连年浴血历练,早成善战之师,并已明了德军意图,便在库尔斯克部设重军。其兵员近200万,坦克5,000余辆,火炮25,00余门,又在整个突出部内挖满密如蛛网的堑壕、埋下恒河沙数般的地雷。
德军自知此战为最后一个进攻机会,悉数出动其最新锐之虎式、豹式、象式、犀式坦克,梦想重复当年席卷波兰、法国的闪电战,结果德军驱赶的珍奇异兽们一一皆在红军防线中遭到猎杀。41年入侵苏联的“巴巴罗萨作战”(Operation Barbarosa)历时五个多月,42年进攻斯大林格勒的“蓝色计划”(Case Blue)历时四个多月,而43年在库尔斯克的”堡垒作战”(Operation Citadel)却只维持六周,就宣告失败。
德军象式坦克于库尔斯克遭击毁
德军只是稍微入侵了突出部南北两端,根本未靠近库尔斯克市镇,即已被红军的铁壁挡下。接下来上演的,便是苏联人如涛涛巨浪般的反击,德军除了消极抵抗之外一无可为,前述那台虎式S33号亦不知在东战线的何处遭愤怒的赤潮吞没。车上贴满再多福字,也已救不了它。
德军豹式坦克于库尔斯克遭击毁
于是库尔斯克在苏联人心中,便成为不下于斯大林格勒的传奇。当地纪念碑林立,每年战役胜利之日都会盛大庆祝。90年代,苏联将当时最先进的核潜艇命名为库尔斯克号。苏联瓦解后,库尔斯克虽属俄罗斯境内,但在白俄罗斯和乌克兰等国,库尔斯克有很长时间也依然是光荣的象征,因为他们当年都是一起击败法西斯的同志。
库尔斯克胜利纪念钟楼,位于库尔斯克西南方城镇普罗霍罗夫卡(Prokhorovka),为当年德军推进最深之处,但距离库尔斯克也仍有87公里之遥
2018年,普京参加库尔斯克胜利纪念典礼,与当年老兵握手
然而时至今日,库尔斯克居然又遭外敌入侵,但这次入侵者不再是纳粹德国的法西斯,而是几乎同文同种的乌克兰人。今年八月六日,数千乌克兰正规军跨越乌俄国境,进入俄国之库尔斯克州(Kursk Oblast)。俄国的一个州就行政层级而言,大约等同中国的一个省;库尔斯克州的行政中心便是库尔斯克市,也就是当年二战突出部的核心位置。
目前乌军距离库尔斯克市中心尚远,仅入侵该州外围区域。乌方媒体表示乌军已占据1,000平方公里之俄国领土,并控制近80个村落;俄方媒体则表示入侵乌军已遭俄方重击而开始后退,并只承认有28个村落仍遭乌方控制。
目前库尔斯克州的战情仍在不断变化之中,乌俄双方位于该战区的人数和实际战线位置都不明确。当下可以证实的,只是俄罗斯政府已开始从别洛夫斯基(Belovsky)以及卡拉斯拉亚 · 雅鲁加(Krasnaya Yaruga)这两个边境地区疏散民众,波及近20万人。这两个区域边邻乌方目前的占领区,撤离居民代表俄方预计该处将发生战斗,也意味乌方不会轻易自库尔斯克州撤出。
乌克兰入侵库尔斯克州的目的十分明显,就是要从位于乌克兰东部的重战区分散俄军兵力。普京曾经发出警告,说乌军一旦进入俄罗斯领土,就会发射核武攻击;援助乌克兰的美国与欧盟过去也对乌军提出限制,只许在乌克兰本土与俄军作战,否则便停止军援。
如今美国放松此限,乌军便往库尔斯克州大胆推进,而普京碍于国际压力,又究竟尚未疯狂,自也不敢发射核弹。如今俄方吓阻之词已成空言,美方又乐见乌克兰继续将俄国虚耗,残酷而混乱的地面战眼看就要更加扩大下去。
事实上,自2023年五月至十二月间,乌克兰已对乌俄边境之别尔哥罗德州(Belgorod Oblast)接连发动袭扰。只是当时执行攻击的乃是由俄罗斯人组成的反政府民兵,严格说起来算是俄国国内的叛军而非正规乌军,乌克兰方面则是给与援助、允许他们自由出入乌国边境、并让他们将总部设于乌克兰境内。这些民兵的攻势也仅限于零星的突袭,战斗结束后即撤退,没有长久占领俄国领土的打算。
现在库尔斯克州的状况则不同了,乌克兰已投入正规部队于该处作战,且无撤退之念,对俄罗斯造成的威胁已不可和去年的民兵同日而语。尤其又将战场选在带有象征意义的库尔斯克,识史之人看了不禁心寒。
笔者钟情历史,不擅时政,当今乌俄战争之事早已超出我的专长,不便多复评论,接下来就请容我用些感叹之词收尾。
我在加拿大读大学时,遇到一个教近代世界史的教授,会说20多种语言,在苏联时代曾当过外交官,是我这辈子见过最聪明的人之一。那名教授是个在乌克兰长大的俄罗斯人,他说乌克兰和俄罗斯的语言文化是非常相似的,两方各说其言,直接就能理解八成意思,差别比普通话和广东话更小许多(这个教授也会讲普通话和广东话)。他承认乌克兰与俄罗斯在历史上确实曾有过节,但起码从他小时候起,便已没什么人在意谁家是从俄国搬来的,谁家是土生土长乌克兰人。
当时苏联早已解体,而乌克兰的执政者却仍与俄国维持友好。我的教授那时便曾预言,说这份友谊必须维持,否则乌克兰一旦被欧美拉拢,俄国便会寝食难安,就像中国人见到美军吞下朝鲜,进驻鸭绿江边,拼死也得把他们打回去。
当时他笑说这种可能性极低,因为美国已经打赢了冷战,称霸全球;而俄国与前苏联相比,则已是个衰弱许多的国家,丧失了大量人口与战略要地,再也威胁不了北约诸国。他说美国人究竟不似纳粹那般疯狂,不至于为了天遥地远的乌克兰,而把俄国搞到亡国为止。
自2014年乌俄情势恶化之后,我一直试图联络这名教授,却再也找不到。他因为不是美国、西欧那种高级白人国家的学者,所以我的大学从未聘请他担任正式教授,只是每年签订工作契约雇他当讲师。某年大学不再续约,他便失去工作签证,无法留在加拿大,大概就回乌克兰去了。我没有他的私人电邮,只有当时大学配给他的电子邮箱,在他离职之后便已作废。我屡屡上网搜索他的名字,找到甚多同名同姓之人,却无一学者。
当然,就算找到了这名老教授,我也不知该跟他说些什么。但我会带点毛笔,教他练“福”字的写法,希望有一天能让他倒着贴在家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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