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爱知县的忍者小屋中,75岁的道子女士在做抹茶。她背已佝偻,戴着老花眼镜,头发花白,皱纹深深,但目光沉静,眼神专注,笑容和蔼。
茶具精致,茶香袅袅。抹茶的工序优雅细致,很有仪式感,过程赏心悦目。
坐在她面前的是周迅和阿雅。
民宿环境清幽,陈设雅致。可以动手做喜欢的食物,可以到花园采摘野花,可以到山野漫步。
阿雅在道子的示范下,端起周迅点的茶,转了二转(转三转避开正面喝,以免弄脏最好看的一面),就想将茶杯送到嘴边。周迅在旁边轻声提醒“还没到正面”。
阿雅失笑,只好再转了一次。一面说“刚想趁道子女士不注意,不转就喝了”,一面就着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光线打在她们身上,柔和安详。
道子和她们聊天时,总是带着温和的笑容,语调缓慢轻柔。她的身上,有饱经世事的沉静,又有善待生活的用心。
如果她不说,你一定想不到,她有一个患了阿尔兹海默症的丈夫,她也曾因此一度有抑郁的倾向。
“他忘了以前的事情,你不会难过吗?”
“我们记得就好了,而且,他现在很快乐。也没有什么关系。”
道子女士开车,带她们去护理机构看她的丈夫幸贞先生。幸贞动作迟缓,说话很慢,但脊背挺得很直,声音洪亮。他忘了大部分的事情,忘了最亲的人。但神奇的是,他唱过的那些歌他却记得很清楚,口琴也还吹得很好。
看到周迅和阿雅,他总是很高兴地说“好漂亮的小姐姐”。他的太太,现在在他的认知里,也是“小姐姐”,但指着道子问他“她是谁”的时候,他却唱起了歌。末了,道子温柔地对她们解释,他唱了“你是我的恋人”那一段唱给她们听。
两人都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也许他忘了身边的人是谁,忘了他们的曾经,但潜意识里他对她的深情还在。
看望幸贞先生的过程中,周迅和阿雅常常忍不住落泪。周迅刚开始时还一度难受得躲到电梯间去平复心情。
——任谁看到那样的情景,都会忍不住难过落泪的吧。
看到一个活了七十多岁的人,到老了,却忘了所有人,忘了所有的曾经,变成了一个事事需要人照看的“小孩子”,——甚至连小孩子都不如。
谁能不心有戚戚焉?
但道子女士脸上始终带着温柔和笑意,爱意满满地应和着他,耐心地向他解释,或是提醒。
故事的最后,幸贞先生坐在院外椅子上,道子女士依偎在他身边,陪他聊天。
“小道,——不想死。”幸贞慢慢地说着。
“嗯,那就要长寿啊,——爸爸辛苦到现在,只要好好享受就好。”道子含笑的语调轻柔又坚定。
以上是《奇遇人生》第二季中,周迅和阿雅去日本探访失忆老人的故事。这个故事,我中断了三回才看完。每次看,总忍不住落泪。
初看充满悲凉的况味。觉得人生真的是很辛苦,人老了真的是很艰难。辛辛苦苦一辈子,到老了,却还要更难过。
幸贞先生,年轻的时候是大学教授,在讲台上意气风发,给无数学生答疑解惑。年老的时候,却只能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一样,活在一个懵懂无知的世界里。
想想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看过那么多纷繁的世事,经历过那么多人世的风浪,笑过苦过爱过疼过,但现在,这一切都了无痕迹,连最亲近的爱人都忘记了,也逐渐成为亲人的“负累”。
这样的老年,这样的人生,意义何在呢?看着他皱眉失落又茫然的面容,总觉得有着隐隐的痛苦与辛酸。
而道子女士呢,与丈夫相爱相依一辈子,本可相互照顾,安享晚年。现在却变成了要照顾一个忘掉了自己的丈夫。那些曾经的点滴与过往,只有自己空留余味。道子的心中,也是痛苦的吧?
但是看完这个故事,又觉得温暖。这温暖来自这一家人的爱。
道子对丈夫的爱。
道子和丈夫是相亲认识的,见面第三次就结婚了。婚后才慢慢了解彼此,丈夫负责赚钱养家,道子负责照顾家庭。
当被问及“什么时候第一次说我爱你”时,七十多岁的道子不好意思地笑了,解释说“日本人不习惯说这个”。
问到“什么是夫妻”,她说,“夫妻是从零开始商量,然后逐渐合而为一的”,“而人生呢,就是人的活法吧,选择你喜欢的活法,过一辈子,到老了的时候,觉得是值得的。”
她和丈夫相濡以沫一辈子,早已夫妻一体。她说,“我们会看着爸爸(丈夫)的背影,我们也会加油,不输给爸爸,一定要加油!”是啊,丈夫在努力地活着,他们也会努力地活着。
道子和幸贞
儿子对父母的爱。
道子女士有两个儿子,两个儿子都很孝顺,虽然不住在一起,但一有事情,都会第一时间赶来帮忙。
大儿子留美二十多年,因为父亲的病,也回来了,想趁父亲还记得一点事情的时候多陪陪他。坐车的时候,他陪父亲聊天,像哄小孩一样,时不时会摸摸父亲的头,对父亲表示肯定和鼓励。而全程,他都紧紧握住父亲的手。
道子腰有点不舒服,二儿子也马上过来帮忙按摩和照顾。
儿子们平时会帮父亲洗澡,带他运动,和他做游戏,虽然一家之主什么也记不得了,但一家人都很珍视他,其乐融融。
道子终究是幸福的,她有两个这么孝顺的儿子。尽管丈夫病了,但儿子们和她同心,合力照顾好,维系好这个家,让这个家可以紧密团结在一起,抵御风雨。
在儿子的心目中,父亲是他们很尊敬的英雄,他们爱父亲,哪怕父亲现在什么也记不得了,他也依然是他们所珍视的父亲。父亲需要他们,他们也需要父亲。
大儿子说起开民宿的缘由,说是为了让母亲活得开心一点。因为父亲的病,她只好一天到晚呆在家里照顾他,没办法接触其他人,她一度有些抑郁。
对于这个提议,道子一开始是反对的,但儿子让她先尝试一下。她在尝试了之后,就欣然接受了。招待不同的客人,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她开心很多。现在可以看到,她的状态确实很好。乐观且感恩。
她说,丈夫病了,家人的联系更紧密了,大家都会互相帮忙。
诚如故事最后所说的,这个家庭面对困难时的所表现出来的乐观态度,令人敬佩。
道子的丈夫生病是不幸的,但她所拥有的满满的爱却又是幸运的。
唯爱可抵岁月漫长,唯爱可抵风雨侵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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