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考虑的每一个产品都是要考虑一百年。”
文丨华商韬略 梁梁
一向低调的钟睒睒，这两天却在舆论场上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他直言不讳地批评拼多多的低价体系，称其“对中国品牌、中国产业是一种巨大的伤害”；出奇愤怒地向抖音和今日头条“开炮”，指责算法机制滋生恶意，甚至公开喊话张一鸣要求道歉；还直截了当地表示“我永远不会去做直播带货，我也看不起那些直播带货的企业家”，称“那些人没有根”。
言辞高调锋芒毕露的同时，他的另一项事业HPV疫苗，也有了崭新的故事。
【开辟新战场】
11月18日，钟睒睒控股的万泰生物发布公告，宣布已获批开展九价HPV疫苗男性适应症的临床试验。
万泰生物并非第一个布局男性HPV疫苗市场的企业。
目前，默沙东九价HPV疫苗已提交男性人群适应症的上市申请并获受理。
我国虽然尚无获批上市的九价HPV国产疫苗，但康乐卫士、万泰生物、博唯生物等多家药企在布局时均已开展了面向男性适应症的临床试验。其中，康乐卫士九价HPV疫苗男性适应证Ⅲ期临床试验已于2022年12月启动，预计于2028年获批上市。
在很多人眼中，HPV疫苗一直是“女性专属”，而今“转战男性”，看似出人意料，实则是市场从稀缺转向饱和的必然选择。
业内普遍认为，男性HPV疫苗市场潜力巨大。男性接种能有效降低HPV病毒的传播风险，从而保护其本人及伴侣免受HPV相关疾病的影响。
宫颈癌是女性健康的一大杀手。国家卫健委数据显示，2022年，我国新发宫颈癌病例为15.1万例，当年死亡的病例为5.6万例，相当于每小时有6人死于该疾病。
HPV疫苗能够预防由人乳头瘤病毒（HPV）引发的宫颈癌和其他疾病，降低女性患癌风险，因此被视为“女性健康的守护神”。
十年前，HPV疫苗还是一种进口的“奢侈品”，由国际巨头默沙东和葛兰素史克主导。
2018年，默沙东的九价HPV疫苗获准在中国上市，以覆盖更多病毒亚型、预防率更高的技术优势，备受消费者追捧。限购、限龄、高价，是不少女性对HPV疫苗的初印象。
那时，为了打上一针，许多女性消费者不得不熬夜抢号、托人找关系，远赴香港或海外接种，甚至还催生了一条专门为中国消费者服务的疫苗旅行链。
王婷清楚地记得，为了在26岁生日前打完九价疫苗，她在网上加入了一个“疫苗摇号交流群”。在群里，每天都有焦急的姑娘们讨论预约名额，分享各地医院的放号时间。各种方法尝试了三个月，还是没有排上号之后，无奈之下，她决定前往香港接种。
“疫苗费用加上往返机票费用，花了一万多。”王婷回忆，“我身边有朋友就是宫颈癌去世的，就想着提早预防一下。当时觉得，只要能打上疫苗，再远再贵都值。”
改变发生在2019年。
这一年，万泰生物推出了首个国产二价HPV疫苗“馨可宁”，以329元/针的价格大幅拉低了接种门槛，首次打破了进口疫苗的垄断局面，也推动了HPV疫苗的普及。
2020年5月18日，在湖北省妇幼保健院，一名10岁的女孩成为国产二价HPV疫苗馨可宁的首个接种者，第二位接种者是她44岁的母亲彭女士，中国HPV疫苗自此进入国产时代。
馨可宁上市后，在短短8个月内便创造了6.93亿元的销售额，成为推动万泰生物业绩暴涨的核心驱动力之一。
得益于疫苗销量的持续增长，万泰生物在2020-2022年的净利润增速均超过100%。2022年，其净利润达47.36亿元，二价HPV疫苗销售量突破2500万支。
然而，普及背后是更为激烈的市场竞争。
2022年，沃森生物推出了国产二价HPV疫苗“沃泽惠”，与万泰生物正面交锋，一场激烈的价格战随之展开。
2023年8月，万泰生物以116元/支的价格成功中标广东省HPV疫苗采购，在原本329元/支的基础上打了三五折。同场竞争中，沃森生物以146元/支的报价，位居第二。
今年10月，沃森生物的二价HPV疫苗“沃泽惠”在山东省疾病预防控制中心采购中以27.5元/支的价格中标，价格仅相当于一杯奶茶钱，也让“国产HPV疫苗降价”话题冲上热搜。
在国产疫苗价格战不断压缩企业利润空间的同时，国外巨头也在加速扩展其高端产品线。
2022年，默沙东九价HPV疫苗适用范围由16-26岁扩龄至9-45岁，减少免疫接种程序，并持续扩大供应量，逐渐打破了九价HPV疫苗“一针难求”的局面，更对国产二价HPV疫苗形成了降维打击。
受此影响，2023年，万泰生物二价HPV疫苗收入较去年下降约42亿元。2024年前三季度，公司实现营收19.48亿元，同比下降60.79%；净利润降至2.67亿元，同比大幅下滑85.25%。
“HPV疫苗在女性市场的竞争已经卷到了极致，价格一降再降。”一位业内人士坦言，“如果不及时调整策略，未来企业的生存空间将愈发狭窄。”
这时候，谁能率先突围，谁就能再次成为赢家。
【造“原子弹”】
2003年12月30日，年仅40岁的香港著名歌星梅艳芳因宫颈癌去世，从被媒体报道患病到离世，不过短短3年时间。她的病逝让无数粉丝扼腕叹息，也引发了公众对“女性健康杀手”宫颈癌的广泛关注。
当时的中国，还没有能预防宫颈癌的疫苗。但一家名为“厦门万泰沧海”的生物技术公司（隶属于万泰生物），已悄然开启了二价HPV疫苗的研发工作。
这家公司的实控人，正是钟睒睒。
彼时的钟睒睒，最为人熟知的标签是农夫山泉的创始人，他在“世纪水战”中凭借天然水实现奇袭，一路高歌猛进，但他并不满足于“卖水”。
在钟睒睒的商业逻辑里，“一个小企业要发展壮大，它所经营的种类必须具有唯一性，而且必须是暴利的”。
他将企业分为两种类型：卖“茶叶蛋”的或造“原子弹”的。前者关键是做出标准达到不可替代，后者关键是创新程度达到行业领先位置。
钟睒睒靠龟鳖丸、朵而胶囊、农夫山泉等产品打下了“茶叶蛋”的江山，但他心中一直怀揣着造“原子弹”的雄心。
而万泰生物，正是他产业版图中那枚瞄准未来、承载创新突破的“原子弹”。
2001年，在农夫山泉完成更名后不久，钟睒睒耗资1710万元买下了多次“卖身”的万泰生物95%的股权。彼时的万泰生物还是一家籍籍无名的小企业，主要从事体外诊断试剂和疫苗业务，但无论是技术研发还是市场表现，都无甚亮点。
钟睒睒看到了疫苗行业高壁垒、高风险，却也高回报的特点，决定将疫苗业务做实、做强。
他将HPV疫苗定为突破口，理由很简单：宫颈癌的高发病率和预防需求使得HPV疫苗具备广阔的市场前景，国际巨头葛兰素史克和默沙东的HPV疫苗已进入临床三期验证了其技术可行性，但国内该领域还是空白。
当时摆在钟睒睒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是拿来主义，支付天价授权费，买下国外制药巨头们已经成熟的专利技术，节省研发时间；二是自力更生，通过自主研发，摆脱国外药企牵制，填补国内市场空白，但要承担巨大的投入风险和时间成本。
钟睒睒最终选择了后者。他选择与厦门大学合作，研发中国人自己的HPV疫苗。
面对完全陌生的生物制药领域，钟睒睒不仅需要砸下重金，还要挖掘出真正能挑大梁的人才。
为了物色合适的人选，钟睒睒特意在下班时间“潜入”厦门大学。他的选人标准看似粗糙且笨拙，甚至还带着点赌的成分，“我不管他是谁，不管他是教授不是教授，我不管你到什么程度，只要天天晚上灯亮着，我就给你钱。”
夏宁邵团队就是这样被钟睒睒找到的，后面证明他赌对了。
2007年，历经无数试验后，万泰生物终于研发出了首个候选疫苗“馨可宁”。但这一胜利仅仅是开始，接踵而来的，是更漫长的审批与临床试验。
三年后，万泰生物终于拿到了临床批件，进入临床阶段。三期临床试验结束时已是2017年，这一年的钟睒睒已经63岁了。
又经过两年的等待，2019年最后一天，钟睒睒迎来了一份最好的新年礼物，也向外界放出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万泰生物研发的首个国产重组人乳头瘤病毒疫苗获批上市。
万泰生物一时间声名大噪。
钟睒睒毫不避讳营销和炒作，在他看来，“企业不炒作，就是木乃伊。”但他也强调，“有技术创新才能竞争，没有技术的营销只会死得更快。”
2020年4月，万泰生物登陆上交所，市值迅速突破千亿。这一年，也是钟睒睒登顶福布斯中国首富的首年。
钟睒睒曾说：“水和疫苗产业，是我将来要生根发芽的两个产业。因为这两个产业，对未来人们的健康和长寿，都有非常重要的决定意义。”
对他而言，农夫山泉的财富彰显于当下，而万泰生物则押宝于未来。
【突围之路】
前不久，一架载有140万剂万泰生物二价HPV疫苗“馨可宁”的飞机平稳降落在安哥拉罗安达国际机场。
迎接它的，是安哥拉卫生部长Dr Silvia Lutucuta、世界卫生组织驻安哥拉代表Dr Zabulon Yoti，以及多位联合国机构负责人。
这是抵达安哥拉的第二批馨可宁疫苗，将会用于安哥拉9-12岁约213.6万名女孩的全国免疫接种项目，是当地预防宫颈癌的重要一步。
这场全球瞩目的“疫苗登陆战”，是中国疫苗的高光时刻，也是万泰生物不得不走的突围之路。
过去几年，手握首个国产二价HPV疫苗，又赶上了三年疫情的行业红利，钟睒睒的疫苗生意迎来了前所未有的井喷，但这样的辉煌在2023年便戛然而止。
2023年以来，万泰生物业绩急转直下，市值也大幅缩水，外界调侃其“拖了首富的后腿”。
这背后，有竞争激烈的价格内卷，也有人算不如天算的偶然。
在新冠疫情爆发之初，万泰生物便迅速布局，与厦门大学、香港大学合作研发鼻喷新冠疫苗，先后投入近9亿元。然而，还未等来鼻喷新冠疫苗的上市，疫情红利就已退却。
市场需求大幅萎缩之下，万泰生物只能被迫叫停相关项目，这笔巨额投入最终打了水漂。
新项目竹篮打水，二价HPV疫苗不但价格遭遇“杀跌”，还深陷存货危机。
转折时刻，万泰生物一边继续产品创新升级，一边把老产品卖到更大市场。
九价HPV疫苗被视为万泰生物扭转颓势的关键新筹码。
公开信息显示，国内目前已有至少五家企业的九价HPV疫苗进入Ⅲ期临床阶段，包括万泰生物、沃森生物、瑞科生物、康乐卫士和上海博唯，预计都将在2026年前后陆续上市。
8月26日，万泰生物的九价HPV疫苗上市申请正式获得受理。如能顺利获批，有望率先享受一波市场红利。
开拓海外市场，是万泰生物应对国产HPV疫苗市场“内卷”的另一条出路。
截至今年上半年，万泰生物的二价HPV疫苗已获得摩洛哥、尼泊尔、泰国等18个国家的市场准入，并纳入了泰国、尼加拉瓜、安哥拉、尼泊尔4个国家的扩大免疫规划。
今年7月，万泰生物与葛兰素史克官宣“分手”。双方自2019年起围绕HPV9-AS04候选疫苗的开发和商业化展开分工，万泰生物负责国内抗原生产，葛兰素史克负责海外的佐剂与成品研发。这一合作模式下，万泰生物的疫苗业务经营受限。
合作终止后，万泰沧海与厦门大学合作研发的九价HPV疫苗将获得全球范围内的完整商业化权利，为其后续的全球化布局注入了更多可能性。
如今，钟睒睒和他的万泰生物正尝试拓展更大的边界——进军男性HPV疫苗市场。这不仅是一场商业上的突围，更是一场长跑。
在男性接种的意识尚未全面普及的当下，教育市场、改变观念、攻克偏见，都是这条路上无法绕过的关卡。前有标兵，后有追兵，激烈的市场竞争也带来了更多的挑战与变数。
钟睒睒曾说：“企业的最高境界不是大，而是长远。我现在考虑的每一个产品都是要考虑一百年。”
对于他和万泰生物来说，这场“百年之计”才刚刚开始。
【参考资料】
[1]《前首富钟睒睒打算把九价HPV疫苗卖给男人》界面新闻
[2]《国产九价HPV疫苗有望今年上市 市场格局或生变》新京报
[3]《九价HPV疫苗“卷”向男性市场》北京商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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